——写在2014年6月15日父亲节前夕
我一直相信世界是有神灵的,一直相信人是有灵魂的,一直相信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躯壳的,所以1995年9月22日(农历8月28日)那个让我一生都悲痛的日子在半个月前不安的预示中到来了。
那年,中秋节来得特别早,我还是大三学生,像往常一样学习生活着,9月22日是周末,我出去看完电影,待我回到宿舍时,同学告诉我,我家里出事了,要我立即回电话给我二哥(那时通讯跟现在比非常落后)。我急忙赶到校门口给二哥回了电话,那头二哥已泣不成声,说父亲没了,要我立即赶回老家。随后我赶回宿舍和同学匆忙告别,宿舍老大送我上了那趟半夜的火车,一路上眼泪伴着我辗转火车、汽车、三轮车多趟,思绪不断翻转,回想着近期与父亲有关的一些不祥预兆……
那天,我大三刚要开学,要从老家坐中巴车到安庆,然后再从安庆乘晚上轮船第二天一早到南京,而后从南京再乘火车到常州,这样是最经济的交通方式到达目的地。由于那时我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,一个人也来去多趟了,可是当母亲问父亲是否陪我去安庆时,父亲还是坚定地要求陪同我到安庆三哥处,说顺带看看我三哥(这是第一次冥冥中父亲对我的不舍)。
一早出门,中午时分就到了三哥宿舍,下午三哥陪父亲上医院检查身体。由于父亲多年的哮喘,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哮喘上,而忽略了他的高血压,这也为以后他的脑溢血去世留下了极大的遗憾。那天不巧,父亲和我在医院走散了,所以父亲检查完身体就跟三哥说,回去吧,不知我去哪里(这是第二次冥冥中父亲对我的不舍)。
第二天傍晚,“六月天,孩儿面,说变就变”,天气下起了磅礴大雨,三哥就对父亲说:“大大(我们家乡对父亲的称呼),雨太大,你就在家休息,我去送就行了”,父亲执意也要去送我,并送我上轮船(这是第三次冥冥中父亲对我的不舍)。
当我顺利到达学校,开始了新的学期新的学习,一切都和往常一样。可是9月初一个夜晚的噩梦,使我在梦中大哭,当我醒来时,整个枕巾都湿透了——梦中刚开始是出现父亲,突然出来邻居为荣爹爹(我们家乡对爷爷的称呼),他告诉我父亲即将去世(这是第四次冥冥中父亲对我的不舍,也是父亲托梦与我,后来也得到验证——那位为荣爹爹说有一天晚上他扛着竹竿到稻田赶鸟,突然他的竹竿后梢非常重,他就意识到有人要死,通知他了;同时父亲那次从三哥那回家,也是匆忙决定,三哥留他多呆一天,他不干,因为刚好父亲的表弟也来安庆要回家,他们结伴回去,那晚父亲很晚才到家,母亲说也就是那晚父亲丢了魂)。
终于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,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五点了(那时交通跟现在比也是非常落后)。一进家门,我“扑通”跪在父亲面前,那已经是没有任何体温冰凉的躯干了,我摸着父亲的脸,歇斯底地呼喊着“大大、大大,我回来了,我是庆娃”,没人答应,只有母亲一句句的“儿呀,这如何是好?!”敲击着我的心……
是啊,逝者已矣,生者如何?我们家兄弟姐妹六个,两个姐姐已经出嫁,三个哥哥中两个哥哥在外面工作,老小我在外地求学,只有大哥住在母亲附近,平时家里就剩母亲一人,一对白头相守、相濡以沫40年的夫妻就这样突然永别,况且父亲没有留下一句话(突发脑溢血,造成呕吐,致吃下去的山芋堵塞气管),让母亲确实不知如何是好……
父亲生活在农村,读了几年私塾,在家乡是有名的成功人士!父亲没有农村人狭隘的思想,有着非常开放的胸怀,为了子女辛劳一辈子,是家乡有名的“五好家庭”。
我记事时,父亲就是生产大队队长,我们家孩子多,都在上学,就靠父母“挣工分”,到了年底还是“超支户”,就在这样逼不得已的情况下,父母还是坚持让大家都读书,大哥读到初中辍学回家,可是两个姐姐实在不得已而先后辍学,最后送我们兄弟三个上了大学(二哥是家乡第一个大学生、三哥是家乡第一个名牌大学生——清华大学生)。后来赶上分田到户好政策,父亲也由于其它的原因到了水电站做会计,两年后由于父亲有文化、有能力创办起了村办企业,做起了厂长,这也使我家庭经济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。
父亲为人热情、正派、善良,所以家乡很多人的亲事都是由父亲保的媒,很多邻里纠纷都是由父亲调的和,很多大事(包括红白喜事)都由是父亲做的主。
父亲做队长时为了给村里人搞副业创收,父亲到外面学习,回来后开垦荒山种植茶叶,使得每家每户都分到茶叶山,春夏两季采茶、炒茶、卖茶,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,增加了农户不少的收入。又领导大家种植杉树和竹子,杉树几年后就有收成,竹子是每年都有收成。同时带领大家修水库,保证水稻的灌溉,使得每家水稻都有好收成,除了交公粮,吃不了的还可以卖钱,也增加了收成。
父亲善于经营,做厂长时,常年在外跑客户、跑设备,在别的村办厂经营不善而关门的情形下,父亲的厂里仍旧生意红红火火。等到父亲去世前半年退休后,那个村办厂在几年内几经易主而最终关门。
父亲对公是尽心尽力,对家也是毫不轻待。父亲一直要求我们踏实做人,最重要就是要求我们努力学习,跳出农门,同时,父亲生活上尽力给我们创造好的条件。我在县城上高中的时候,父亲已是厂长多年,一星期要去县城看我3次以上,每次去都住县城最好的宾馆(县第一招待所,那时住一晚10元钱),为了就是当天晚上和他一起在宾馆吃个晚饭,并能洗个澡,以及第二天早上让我去宾馆吃丰盛的早餐以来改善我的伙食。大一时,父亲又不远千里来到陌生的常州市,在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的情况下到学校找到我,我当时真是既惊奇又兴奋,从楼上飞奔下来紧紧地抱住了父亲……
我们兄弟姐妹在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的帮助下,把父亲入了棺,送上了山。我也知道这个人已经离我而去,但是每当我回去祭奠父亲时,总是幻想着父亲能从坟里活过来;每当我夜晚进入梦乡,总是对着梦里的父亲不断的质问“您出差这么久为什么就是不回家?!”每当我无事时,总是听着崔京浩的《父亲》想念着在我小时候父亲出差时带上我游玩的情景……
那个年代父亲是有童养媳的,并且父亲长的很英俊——像周恩来,浓眉大眼、瘦高个子,后来由于奶奶不喜欢那个童养媳,父亲和母亲就自由恋爱了。那时父亲家里一贫如洗,母亲就背着个包袱,包袱里只有几件旧衣服,来到父亲家就算结婚了,搞得当时父亲的奶奶还不知什么回事,曾经唠叨“那个女的(我母亲)怎么呆在我家不走了?”正因为母亲和父亲为了这个家一辈子操劳辛苦,父亲觉得亏欠母亲,不仅一直教育我们要孝敬母亲,自己还待母亲特别好,总是用自己的自嘲化解母亲的埋怨。于是那天就在整理父亲遗物入棺时,怎么也找不到父亲的老花镜,我们就问母亲是不是父亲说过那个老花镜留给您,母亲说说过,所以等到父亲上山后,回到家又在大衣橱里找到那个老花镜(这是冥冥中父亲对母亲的不舍)。
第三天早上,该出棺了。在亲人和好友的致悼词后,起棺时,八个身强力壮的“八仙”怎么也抬不起棺材,我们明白这是冥冥中父亲对这个家的不舍,所以我们跪下来告知父亲,人死后必须入土为安,我们活着的人更有太多的不舍,这样才把棺材请起来,一路上在感谢父亲恩情的村民摆的祭台边走过,把最爱我的人和我最爱的人送去了他最终的地方……
父亲走的当年除夕,我们家乡风俗是要贴绿色春联,以示纪念。那年除夕下大雪,我不顾雪天道难走,骑着摩托车去把山里的大姐一家接过来过年,那年除夕,除了二哥一家没到,其他人都到了,我们吃着……哭着……
父亲走后3年里,每次我回家要走的那个晚上,睡觉时耳朵边总是嗡嗡作响,总有叽叽咕咕的话语和有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。我知道,那是父亲还没走远,总是在冥冥中牵挂着我这个老小。现今,父亲灵魂已经越走越远,而我们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——因为母亲越来越老,她又不适应城里生活,独自一人在乡下老房子里住着。我深知没有好的工作就没有好的生活——孝敬父母、抚养子女,所以这些年我不断挑战自己、不断努力,寻找着行动较自由、收入较高的的工作,为了实现莫言老师那句话——我负责两种人:生我的人,我生的人。我相信神灵、相信父亲在天之灵能让我真正有能力——有钱有闲去赡养我的母亲。
今天,我们兄弟姐妹六人都已成家立业,都有了自己的子女,大哥和大姐更是喜添了孙子孙女,在这“舶来”父亲节到来之际,我害怕父亲的印象会逐渐模糊,我害怕由于工作原因忽略了母亲,我更害怕第二个那一天的到来,虽然泪水致几度辍笔,但还是坚持把这篇文章写下来,完成19年来对父亲的怀念,完成19年以来一直想写篇文章纪念父亲的心愿,完成明年父亲20周年祭日里心里要说的话,更是时刻提醒自己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”,我们不仅要好好赡养母亲,更要兄弟姐妹之间互帮互助。
逝者已矣,生者坚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