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白的诗《南陵别儿童入京》我很早就读过,但近来阅读这首诗,却有了别样深切的感受。
李白写作《南陵别儿童入京》时已经四十多岁。其时,他为了实现辅佐明主、匡扶天下的理想,已经游历奔波多年,忽然,他接到了皇帝征召的诏书,他的兴奋之情自是不待言表,“白酒新熟山中归,黄鸡啄黍秋正肥。呼童烹鸡酌白酒,儿女嬉笑牵人衣。高歌取醉聊自慰,起舞落日争光辉……”以前读这首诗,感受最深的是洋溢其中的兴奋和自负,现在,诗中描写的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。“儿女嬉笑牵人衣”一句,不仅逼真地写出了他的两个孩子欢欣雀跃,也分明能让我们读出李白对孩子的浓浓关爱。李白性情旷达,奔放不羁,“浪迹天下,以诗酒自适”,好像从来不以家庭为念。实际上,他却是对家庭、对子女有着最真挚、最浓烈感情的人。此时,当他感到自己就要青云直上,大展宏图时,望着与自己一样兴奋的天真的孩子,他的心头是否也同时掠过因疏于照料孩子而生的丝丝愧疚呢?
如果说,《南陵别儿童入京》只是对孩子稍为涉及的话,李白的《寄东鲁二稚子》诗,则更为集中地写出了他与孩子的骨肉深情。他在南京一带游赏,想念起自己生活在山东的孩子:“娇女字平阳,折花倚桃边。折花不见我,泪下如流泉。小儿名伯禽,与姊亦齐肩。双行桃树下,抚背复谁怜?念此失次第,肝肠日忧煎……”诗中所表达的情怀真让人不禁黯然神伤。
李白感情率真,他能够更真切、更深挚地表达对孩子的关爱这一人伦之情。要知道,虽然中国诗歌源远流长,博大精深;虽然诗歌是古代中国文人最为推崇的文体,说中国是诗歌的国度并不为过,但古诗中关于儿童的诗篇却寥寥无几。也许中国文化成熟得太早,太追求理性、太注重实用,也许中国人忠孝观念太深重,眼光始终向上,对儿童关注太少,甚至不屑于关注。这真是中国古诗,也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缺失。李白描写儿童的诗篇应该是他对中国古诗的一大贡献。
儿童是人间快乐的天使,只要写及儿童,就总会有纯真、美好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古代中国几千年,既有清平盛世,又有艰难时世,古诗中这些关于儿童的诗篇,不仅能够让我们体验到失去的童年记忆,也让我们更深切地感受了那些时代。
与李白一样,伟大诗人杜甫也写及自己的孩子。“安史之乱”中,他长途跋涉,回到他的家中,但见“平生所娇儿,颜色白胜雪。见爷背面啼,垢腻脚不袜。床前两小女,补腚才过膝。”(《北征》)“晚岁迫偷生,还家少欢趣。娇儿不离膝,畏我复却去。”(《羌村三首》之二)这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,令人不堪目睹的儿童画面。
但儿童给予我们最多的是慰藉和快乐。人们耳熟能详的贺知章《回乡偶书》就是: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未改鬓毛衰。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?”宋朝诗人杨万里的《宿新市徐公店》:“篱落疏疏一径深,树头花落未成阴。儿童急走追黄蝶,飞入菜花无处寻。”明代高鼎的《村居》:“草长莺飞二月天,拂堤杨柳醉春烟。儿童散学归来早,忙趁东风放纸鸢。”这些诗篇,像春风吹拂着我们苦涩的情怀,像泉水滋润了我们干涸的心灵!
古诗中关于儿童的诗篇中,还有一类是直接摹写儿童生活情景的。唐代诗人胡令能的《小儿垂钓》就是一篇:“蓬头稚子学垂纶,侧坐莓苔草映身。路人借问遥招手,怕得鱼惊不应人。”有清代袁枚的《所见》:“牧童骑黄牛,歌声振林樾。意欲捕鸣蝉,忽然闭口立。”这些诗篇,深得中国水墨画的韵致,寥寥几笔,便展现出一个关于儿童意趣盎然的画面。
这样在记忆中检索着古诗中关于儿童的诗篇,虽然数量不多,但吉光片羽,却很值得我们细细品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