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倬,号苹村,浙江德清人,康熙十二年进士,官翰林院侍读,有《薲村集》,尝辑《全唐诗录》进呈。《听松庐诗话》述徐倬诗云:“乌须药前人集中罕见佳咏。苹村先生有走笔谢谈未庵惠乌须药诗云:‘妙药封题百感生,欲教鹄浴受鸟黥。拔心草已经霜萎,半死桐难向日莹。对镜只愁衣失素,逢人还恐面先赪。休将混沌蛾眉画,留得天真此数茎。’颇有风趣。”
纳兰性德(容若),原名成德,满洲人,康熙十二年进士,官侍卫,有《通志堂集》《饮水词》《侧帽词》《渌水亭杂识》等。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“‘绿槐阴转小阑干,八尺龙须玉簟寒。自把红窗开一扇,放他明月枕边看。’此纳兰容若诗也。于唐人最近韩冬郎。”
赵执信(秋谷)一号饴山,山东益都人。康熙十八进士,著有《因园集》。执信娶王士禛之甥女,初相契重,后因事失和,渐相诟詈,仇隙终身。《听松庐诗话》记秋谷二事:(一)相传某官行取御史入都,以诗质于秋谷,佐以土仪。秋谷复之云:土仪拜登,诗集璧谢。其人衔之,于是有纠劾之事。因文字而为倾陷,其人固不足道,然秋谷所为,未免自处于薄矣。又冯协一者,文毅公之子也,殁后其子检遗稿求正于秋谷,秋谷为之序,嘲诮百端。夫诗一艺耳,己能之固无可骄,人不能亦无可诮。如骄而加之以薄,无乃于温柔敦厚之旨先自失乎?(二)王西涧见秋谷风鸢诗,病其一字,为易之。秋谷谢以诗云:谁解攻吾短,平生君尚存。便应师一字,何减和干言。可见秋谷生平亦非全不服善者。
《松心日录》谈毛奇龄论乐理之言最扼要:“诗通于乐,西河先生论乐精于论诗。凡古人论乐诸书,读者每苦辞繁而义奥,读先生《竟山乐录》,何其简明直捷也。其拟大招以箫笛竹音为众音之倡,拟唐乐笛色谱以四上尺工六为宫商角徵羽。虽三代无音之美未必即此而存,然使学者由四上尺工六以窥寻宫商角徵羽,而五音十二律还相为言,不至过于高深元妙而不可晓,则亦未尝非初学审音之一助也。”
尤侗字展成,号悔庵,苏州人。康熙十八年召试博学鸿词,官翰林院侍讲,有《西堂集》。 《听松庐诗话》:“尤西堂句:‘独坐即深山。’张船山句:‘小坐移时又古今。’二语皆言简味长。”《松轩随笔》:“西堂先生自恨不登甲乙榜,然才子名士之目,受两朝圣人之知, 比于太白、东坡,洵文人之奇遇。”余少时题《西堂集》有句云:“‘飘零法曲传千载,游戏文章达九重。’出句谓《读离骚》《钧天乐》诸传奇,对句谓秋波制艺也。”
朱彝尊字锡鬯,号竹坨,浙江秀水人,康熙十八年召试博学鸿词,官翰林院检讨。有《曝书亭集》。《松心日录》:国初古文诸家,余尤嗜魏冰叔、朱竹坨两先生之文。冰叔之文多议论,竹坨之文多考证。冰叔之文肆多于醇,竹坨之文醇多于肆,而其方言有序、言有物则一也。读《曝书亭集》,偶节录数则于此,是皆余意中所欲言者,先生已先我言之矣。
孔尚任,字季重,号东塘,山东曲阜人。工乐府,著《桃花扇》《小忽雷》传奇盛行于世。《诗话》云:唐胡琴有大忽雷、小忽雷。孔东塘得小忽雷,赋诗并记之.余旧有句云: “双弦幽咽声如诉,花外谁谈小忽雷?” “小忽雷”盖即今二胡之类。
阎若璩,字百诗,山西太原人,著《古今尚书疏证》《潜邱札记》等。 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“‘簟纹如水晓惊秋,推枕寻钗搭臂鞲(鞲gou,古代用以束衣袖以便动作的臂套)。郎困宿酲犹未起,一帘微雨看梳头。’此阎百诗绝句也。风韵绝类晚唐人。”
恽格,字寿平,一字正叔,号南田,江苏武进人,有《南田集》。 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 “恽南田画册论画有云:有笔有墨谓之画,有韵有趣谓之笔墨,潇洒风趣谓之韵,尽变穷奇谓之趣。余谓不独画为然,即诗家书家之妙,俱可互参。然趣可于笔墨上求之,韵必从书卷中得来,若无韵,则趣恐堕入恶趣也。”
张笃庆,字历友,号厚斋,山东淄川人。有《昆仑山房集》。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昆仑山人明季咏史七律警句云:“顾厨品藻矜名字,牛李升沉密网罗,”言党祸也;‘山川绝少金银气,诛敛何殊花石纲, ”言矿税也;“勾陈天远浮云蔽,贯索星明正气孤,”言田许之酷也;“阳球尚未尸玉甫,曹节偏能杀李膺,”言宦寺之恶也; “南还不少黄潜善,留守空为宗汝霖,”言马阮当权,虽有史阁部,无济也;“空余跋扈桓宣武,岂有勤王温太真,”言左良玉无勤王之意也。沉郁悲凉,诗中有史,而明之所由以亡,亦即此可见矣。
邵长蘅,字子湘,号青门,江苏武进人。有《青门集》。《松心日录》:“侯朝宗文以气胜;魏叔子文以力胜;汪钝翁文以法胜;朱竹坨文以学胜。四先生而外,求足以方驾者,其姜西溟邵青门乎。青门论学论文论诗之语,有实获我心者,因节录之。”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“人务为高语,亦复何难,但恐乏真意耳。余爱邵青门诗云:‘本无遗俗虑,习懒偶成癖。’又云:‘岂敢慕高蹈,良与蹇拙便。’又云:‘此行实饥驱,岂敢托高迹。’语极率真,却已入人肺腑。”又云:“青门七律,如《入春》四首、 《丙辰五月》七首, 皆学少陵而能以真气贯之者。”
陆次云,字云士,浙江钱塘人。有《澄江集》。 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陆云士《咏坑儒》(一作《咏史》)云: “尚有陆生坑不尽,留他马上说诗书。”《咏疑冢》云: “正平只有坟三尺,千古安眠鹦鹉洲”。均十余字耳,能使秦皇汉武为之短气。 (按沈德潜《清诗别裁》卷十五在此诗后评云:“大为文人吐气。”)
罗宁默,字仲恭,广东顺德人。有《偶然斋集》。 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仲恭诗有云:“贱交贵,莫到门,门前列坐三五阍,欲起不起半吐吞。”写恶阍状如绘。因忆施愚山诗云:“公卿号吐哺,候阍已颜赤”,公卿虽贤,然其阍状不恶者鲜矣。
蒲松龄,字留仙,号柳泉,山东淄川人。有《聊斋集》。《松轩随笔》:小说家谈狐说鬼之书以《聊斋》为第一。渔洋有聊斋志异书后一绝云:姑妄言之妄听之,豆棚瓜架雨如丝。料应厌作人间语,爱听秋坟鬼唱诗(诗一作时)。 《聊斋》实不仅以小说擅长,其诗亦能当大家而无愧。又有《俚曲》,为世所宝。
梁佩兰,字芝五,号药亭,广东南海人。康熙二十七年进士,官翰林院庶吉士、有《六莹堂集》。《听松庐诗话》: “元孝、药亭两家古诗,音节神理,皆从古乐府得来。元孝沉郁,药亭伉爽,又各因其性所近也。”又云:“梁药亭句云:‘信是帝王州壮丽,秦皇坟对汉皇坟。’是悲壮语。张船山句云: ‘美人名士与英雄,一概累累古道旁。’是旷达语。同是陕西诗。”
高其倬,字章之,号芙沼,又号种筠,汉军人。康熙三十三年进士,官至户部尚书,谥文良。有《味和堂诗集》。《听松庐诗话》:“高文良公勋业显著,而其诗乃云:‘诗外更无余事业,酒边时作小淹留,’想其天怀高旷不尽成功,有古人敦诗说礼雅歌投壶气象。”
法海,字渊吝,号陶庵,满洲人,康熙三十三年进士,官至兵部尚书,有《悔翁集》。 《松心日录》: 陶庵尚书句云: “自谓侍臣趋直早,不知深殿已宵衣。”国朝家法之善,莅政之勤,实是度越千古,比隆三代,诵尚书此诗,益令人职思其居不敢怀宴安之念也。
汪绎,字玉轮,号东山,常熟人,康熙三十九年赐进士第一人,官翰林院修撰。有《秋影楼诗集》。《听松庐诗话》: “古事多荒幻不足信,然直说破转无味。余爱李义山诗云: ‘八骏日行三万里,穆王何事不重来?’又汪东山诗云:‘神仙不作儿童计,一任张巡恸哭来。’如此论古,乃觉婉而多讽。摘句:‘满眼儿孙满帘日,饭香时节午鸡啼。’”
陆师字麟度,浙江归安人。康熙三十九年进士,官至兖沂曹道。有《巢云书屋集》《玉屏山樵集》等。《听松庐诗话》:清乃居官分内事,清而不勤,其弊有不可胜言者矣,陆麟度诗云:“黄昏纵谢四知金,白曰虚糜五斗粟,”此语足为廉史而素餐者警也。
陈沂震,字起雷,号狷亭,江苏吴江人,康熙三十九年进士,官给事中。有《微尘》《敝帚》二集。《听松庐诗话》:咏云诗如王荆公句云:“谁似浮云知进退,才成霖雨便归山。”美之也。又宋人句: “无限旱苗枯欲尽,悠悠闲处作奇峰。”责之也。汪东山(汪绎)句云: “闲云莫恋山头住,四海苍生正望恩,”勉之也。陈狷亭句云:“却怪纷纷频出岫,不曾行雨竟空还。”讽之也。用意不同,各有其妙。此如咏《溪声》者所云:“流到前溪无一语,在山作得许多声。”用意相仿佛。琴按:杨万里《诚斋集·西归集》《宿灵鹫寺》二首一云: “初疑夜雨忽朝晴,乃是山泉终夜鸣,流到前溪无半语,在山做得许多声。”皆婉而多讽,可诵也。
黄任,字莘田,福建永福人,康熙四十一年举人。官四会知县。有《香草斋集》。 《松轩随笔》:陈勾山先生云:余书因谢以受,余诗因黄以力,朋友之益也。黄谓莘田先生。《听松庐诗话》:余旧题莘田先生《香草斋集》一律云:“香草风骚本正声,当年坛坫想蓉城。一官淡似无云迹,七字温如玉有情(集中诗七言尤工);清福况能兼艳福,后生何敢望先生(昔伊墨卿太守以夏承碑见赠,并跋云:此香草斋中物,南山为粵之莘田,故以赠之)。秋江秋水同伤逝(秋江:莘田先生集名;秋水:墨卿太守园名),独抚牙琴感叹并。” .
莘田先生绝句余爱诵之。“百折红阑不见人,小池风皱绿鳞鳞;夕阳大是无情物,又送墙东一日春。”“橘花和露落青苔,镜槛无风暗自开。凉月不知人已散, 殷勤犹下画帘来”(《春思》)。 “旧时节序旧亭台,散尽欢娱独自哀;我亦譬如骑竹日,所思人本不曾来。”(《所思》)。“老人性情多伤感,到处欢场总不宜。宾客渐稀儿女密,汝来知有柳花诗” (《柬兰女》)。女佩纫工诗,陈勾山太仆爱其咏梅句:“风定日斜霜满地,西廊人静一声钟。”
查慎行初名嗣琏,字夏重,后更名,字悔馀号初白,浙江海宁人,康熙四十二年进士,官翰林院编修,有《敬业堂集》。《听松庐诗话》:初白诗极清真,极隽永,亦典切,亦空灵,例明镜之肖形,如化工之赋物。其妙只是能达。查悔翁于人情物理,阅历甚深,发而为诗,多所警悟。余每有味乎其言。局外人不知局中之难,每好为议沦。悔翁诗云:“事外易持议,引喙多激昂,设身处局中,唯阿无一长。”人每好炫己之长,诮人之短,不知己所谓长,亦未臻其至也。悔翁诗云:“域内有名山,攀脐力可至,人皆造其麓,抑或半岭废。等是未登峰,毋为笑平地。”春阳之温,秋霜之肃,大造顺其气之自然,未必有心也,悔翁诗曰: “开亦勿德雨,谢也勿怨风;荣枯两适然,了不关化工;化工倘殉物,无乃与物同。”形,薪也;神,火也,形未有不尽者,所赖者神存耳。立德立功,昭垂不朽,此神存之大者;即数卷之书,数字之诗,流传世间,在人耳目,亦神之存也。悔翁诗云:“养生徒养形,木寇膏自煎,是形无不尽,薪尽而火传。”无我则公,有我则私,甚至知有我不知有人,则其患不可胜言矣。悔翁诗云:“胚胎互融结,大患缘有我。”崇高之地,荆棘生焉,宴乐之场,戈矛兴焉。阅世既久,乃叹清泉白石,冷淡中得大自在也。悔翁诗云:“早知世路隘,不及山中宽。”
先生论诗云:“细比老蚕初引绪,健如强弩突迥潮, 闲来谨候炉中火,众里心防水面瓢。”又云:“平生怕拾杨刘唾,甘让西昆号作家。”又云:“自笑年来诗境熟,每从熟处欲求生。”诵此数句,可以知先生之诗。熟处求生,尤为甘苦深历之语。
沈受宏,字台臣,江苏太仓人,有《白溇集》。 《听松庐诗话》云:沈白溇句云:‘伤心一种天涯客,卿是飞花我断蓬。’杭堇浦句云:‘妾是水萍郎堕絮,天生一样可怜春’。才子飘零,佳人沧落,言外多少感叹。”